锦绣官路_分卷阅读_122
  的确也挺幼稚。
  沈之仪起身踱步,一圈又一圈,然后站定,道:“之前我说有人打探你的消息,开始不知道什么人,后来我发现是郝家,想必他是打探所有案首的消息,而你一直不参加文会,他们就打探得更深入一些。怡园文会,必然也是为了摸你的底细,至于那篇文章你不用担心,但凡有任何问题我都会出面为你作证。另外,我这就去找黄教授,将这件事报给他老人家知道。”
  林重阳和林大秀起身,多谢沈之仪出手相助。
  沈之仪笑道:“两位跟我见外,这可不好。”
  他们也不耽搁,沈之仪直接坐着林家的马车,一起去府学宫。
  黄教授之前陪着严知府监考,放了头牌之后他也就先回去,毕竟年纪大了,吃不消一天在那里走来走去。
  沈之仪作为府学的廪膳生员,是有宿舍的,他先去宿舍区找同学问了问,知道黄教授已经回自己小院。
  他便带着林重阳父子二人过去拜访。
  第95章 府案首
  县学一把手是教谕, 教授就是府学一把手。这位黄教授据说是高唐人士, 同进士出身, 曾经做过七八年知县,后来改任府学教授, 教授按例也不得在本府做官, 所以就到了莱州府。
  沈之仪上去敲门,很快就有老苍头出来应门, 沈之仪说明来意。
  那老苍头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就请他们入南屋奉茶。
  没多久, 黄教授前来, 林重阳几人立刻起身见礼。
  黄教授看起来五六十岁年纪,头发胡子花白, 身形不高, 脸庞清癯,一身半新不旧的儒衫。
  他摆摆手让几人免礼,眼睛就落在林重阳身上, 笑道:“这个学生我认得,今日在考棚见到了。”
  府试考官是知府大人,不过他自己忙不过来,自然需要教授、训导等人去帮忙, 黄教授早就听人家说密水县有个八岁的案首,少不得要留意的。
  林重阳再次见礼。
  黄教授笑道:“免礼免礼,你们前来找老夫,可是有何要事?”
  沈之仪便道:“先生, 林学弟遇到一件怪事,需要教授您给指点。”
  黄教授又招呼他们落座,“但说无妨。”
  林重阳起身,“先生,四月初一那天,府学组织了一场文会,邀请学生参加,在文会上学生应要求做了一篇文章。”
  黄教授点点头,“好像有这么回事,每个学生都做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林重阳看他反应便知道黄教授可能不知道,“先生,当日弟子做的题目却是今日府试阳数座次所做的第一道题。”
  “什么?”黄教授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可有此事?”
  林重阳面色凝肃,点点头。
  黄教授顿时脸色一沉,“这还了得,我这就叫人将王训导请来问问,那日文会是他带人去的。”
  沈之仪忙道:“先生,还是悄悄地问问。”
  黄教授是做过知县的人,并非那些迂腐不通世故的清贫教官可比,被沈之仪一提醒,他立刻就意识到什么,他捋髯沉吟片刻,道:“我这就亲自去找王训导。”
  沈之仪便致谢告辞。
  临走的时候,黄教授叫住了沈之仪,又说了几句话,最后道:“告诉林学生,让他们不要随意声张。”
  沈之仪道:“先生放心,他们就是担心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找了学生来告知先生的。只是……”
  黄教授看他,“怎么了?”
  沈之仪道:“那日学生也去了,题目学生也知道,所以出了一本文集。”
  言下之意,虽然他们没说,可有不少人都提前见过这个题目啦。
  黄教授想了想道:“这也不怪你们,只能看看到底是泄露考题还是巧合。”
  沈之仪建议道:“先生问过王训导,是不是要去面见知府大人?”
  这事儿还真得先跟知府通气,免得万一是泄露考题到时候后知后觉,不但被动,而且少不得要闹笑话。
  黄教授已经冷静下来,“这么想一想,问题应该不是很大,毕竟有两套题,每套有两道呢。”
  就算是泄露题目,可只泄漏一题,并不致命,可以加大另外一题的比重。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是只泄露一题,还是四道题目全部泄露。
  所以他得去问问王训导题目的来源,看看另外的题目有没有泄露才行。
  不过他也给了沈之仪保证林重阳是没问题的,他虽然考试之前做过考题,但考试的时候他做另外两道跟这个题目没关系。
  就好比有些人考生的时候碰对了题目,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只能算运气不能算剿袭。
  回去的路上,林重阳猜测道:“或许不是泄露题目,而是有人出了很多题目,恰好就猜到这一题。”
  林大秀道:“为何这样猜?”
  林重阳道:“爹,你想啊,如果他们得到考试题目,肯定做贼心虚,藏还藏不及呢,怎么可能拿出来给人看,这样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知道了题目?”
  沈之仪笑道:“林学弟还是善良不愿意把人想坏,如果人家知道四道题,就拿一道假装是猜对的,不怕大家怀疑呢?要是没点本事,怎么能有把握坐府案首呢。”
  林重阳道:“那我就有些不懂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脱……多此一举?他既然有考题又想做府案首,那就想尽办法弄四篇最好的文章就是,为何要拿去文会暴露呢?这、不合常理嘛。”
  有些人之所以想尽办法买考题,还不就是怕不中或者想高中,事先请人做了极好的文章背诵,考场上直接写出来就是。
  要是郝令昌真的有考题,干嘛还多此一举去举办什么文会,还弄个题目考自己?
  这不是有病吗?
  “反正多谢沈兄,只要不牵连小弟就好。”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考生,如果真知道有人暗箱操作买卖考题,还真是无能为力,这毕竟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简单。
  沈之仪点点头,“你放心。”
  三日后沈之仪来文魁楼找林重阳通消息。
  他道:“黄教授那日去找王训导,题目一部分是王训导等人一起出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前上课积攒的。至于林学弟写的那个题目,他并不承认泄题,因为那是他们戏言之作,说是要将四书五经的标题混起来做俩题目。谁知道就能碰上考题,他们也觉得十分惊讶。”
  “后来黄教授就去求见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正忙着阅卷昨儿傍晚才见他。知府大人表示自己是考前两天才写下考题密封存案,绝对不会泄露,四月初一之前就更没人知道。”
  “黄教授寻思知府大人的意思,绝对不会泄露考题,若是被人碰上那也纯粹巧合,不必为此大惊小怪。他还揣测知府大人意思,碰对题目没什么问题,只要有两个考生一样破题那就全部不予录取。好在,没有咱俩什么事儿。”
  至于知府大人会不会监守自盗,这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林重阳和沈之仪觉得严知府不至于自己出题自己泄题,因为知府可以捞钱的地方不少,没必要冒风险从这里捞,一个不慎弄出去就是身败名裂的事情,比之其他项目贪腐,臭名程度数倍不止。
  更何况朝廷对抡才大典的各项都要求严格,泄题这种事那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
  相比之下猜对题目问题不大,毕竟历来都有猜对的,别说县试府试,就算是会试都有,更何况有那么几科会试题目直接用同一个,所以猜题一点问题也没。
  更何况如果人家要泄题,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不管怎么说,林重阳松了口气,笑道:“多谢沈兄,我这里是没问题了。”
  要是不得到准信,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吃饭都不香。
  很快府衙前的照壁上就不断贴出公告,被公示的都是破题有重复的,知府大人训斥:尔等读圣贤书,却脑袋僵化不思进取,一味背诵程文时文,即便有幸碰到考题,却也百害无一利。凡碰到考题直接背诵程文者,一律不取,且第二篇文章直接不予考虑,第二场补录取消其资格。
  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
  沈之仪一连几天被围住堵截,最后躲在府学没敢出门,他还大呼冤枉,你们一两银子想让老子单独给写破题?起码一人两百两才行吧?
  可是先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考题,这分明就是那些考生们愤懑无处发泄,只能想找他发泄一下。
  冷静下来也知道只能自认倒霉,不但不会损害沈之仪的名声,反而间接送他一个猜题王的称号,不少人紧着问他院试文选的事儿呢。
  那本怡园文萃上,三个破题都是沈之仪自己信手写的,并没有用林重阳的,因为林重阳对把自己的文章拿去当范文不是很感冒,甚至有点别扭。
  一连五天直到第一场考试阅卷完毕,这个题目带来的噩梦才算消失,紧接着第一场没录取的就要去参加第二场补录。
  再过三天,第二场补录的成绩也出来。
  这日府衙便要张案公示考试结果,一大早看榜的考生和家属们就挤在府衙前的照壁下等着看榜。
  青衣红马甲的差役们站在府衙门前,因为这特别的日子看起来也格外和气,一个个干净利索,直腰挺背的。
  巳时,府衙大门被大开,一名差役高喊着:“乙巳年莱州府府试出案!”
  然后就有六名书吏两两抬着一张写满考生姓名的大红纸疾步出来,看榜的诸人立刻潮水般涌上去,有人高喊着:“谁是案首,谁是案首?”
  他们护送着那六名书吏,就跟护送稀世珍宝一样,生怕有半点磕着碰着。
  到了照壁前,三名差役刷浆糊,书吏们就踩着凳子上去张贴。
  这时候一名识字的差役就开始大声报喜:“恭喜掖县郝令昌相公得中府案首!”
  榜下的郝令昌立刻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恭喜郝兄、贺喜郝兄!”
  “郝兄案首,众望所归啊!”
  “是是是,名副其实。”
  恭喜声如潮水不绝于耳。
  郝令昌满心得意,却还是要扳着面孔,做出宠辱不惊的样子来,只是实在高兴,裂开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不过片刻他的笑容又好像皲裂的瓷器一样,变得复杂起来。
  还有人不断地恭喜他,“郝兄县案首、府案首连中,到时候院试也必然得中案首,那可就是小三元啊!”
  郝令昌忙谦虚道:“不敢不敢,院试风云际会,能人辈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这时候,又听那差役大声喊道:“恭喜密水林承阳林相公得中府案首——并列第一!”
  “什么?两个案首?”
  “并列案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从来没有的事儿。”
  众人一下子炸了锅,纷纷踮脚伸脖地望过去。
  照壁上贴了三张大红案纸,一等、二等、三等这样排下去,打头第一张为一等二等录取名单,依然是圆圈式放榜的,一圈五十个名字。
  中央十二点钟方向是第一名案首的位置。
  字号粗体又黑又大,十分抢眼。
  众人都瞧过去,就见圈内的那个案首名字正是郝令昌,可郝令昌头上还有一个字号一般大却饱蘸浓墨,写得更黑的名字:林承阳!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两个案首!
  众人议论纷纷,跟一滴凉水落进了油锅里一样,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