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分卷阅读_141
  人生于世,有太多身不由己,其中当属第一,莫过于情难自抑。
  叶浮生见惯了逢场作戏和声色表象,就算有几番真情实意,到底也是依恋多于爱慕,最终也往往比不过世事磋磨、人心易变。因此他虽然风流红尘,到底也未沾身,不说什么洁身自好,只是对情爱深觉虚无缥缈,何须惹了一身骚?
  他知道师父与师娘感情深厚,却依然没想到故人已去十三载,昔情尚如今。
  一场情之所钟,便是倾心相许,天崩地裂也好,人事全非也罢,只要你我初心不变,天涯何处不成眷侣?
  纵然难得白首,也是两心一处,尽致淋漓。
  他呆坐当场,手里残茶已冷,心里的血却无端沸腾。
  身心俱震,神思不属,唯有一个人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愈发清晰——
  “我一心所念皆因你而生,却叫我如何拿得起再放下?”
  ——
  注1:出自荀子《劝学篇》
  注2:出自姜尚《阴符经》,原文:“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制在气。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恩生于害,害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
  第99章 纷争
  谢离这番识时务的装睡只眯了一小会儿,就被一阵嘈杂惊得睁开了眼。
  那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叶浮生与玄素止住了谈话,前者走到窗口往下一看,只见刚才还平乐的街道已生变故,两伙江湖势力不知因何产生冲突,竟然当街大打出手。
  叶浮生的目光快速在双方身上扫过,一方是天剑门的弟子,一方则是四海帮的徒众。这两者都是武林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势力,只不过前者向来行事高调,后者又在俗务里摸爬滚打,虽同属武林正派,却很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然而不管私下多少龃龉,于这个节骨眼上在伽蓝城大打出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没脑到了极点,无论输赢都让旁人看了笑话。
  谢离扒着窗框探出半个小脑袋,看到下面乱成一锅粥的街道,忍不住也皱起眉:“他们为什么要打?”
  叶浮生一手按在他头上,嘴角一翘:“要么吃饱了撑得慌,要么就是脑子里的水灌多了,都听不进人话。”
  谢离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总觉得叶浮生的口气有些古怪。
  他年纪小不懂弯弯绕绕,玄素虽然初涉尘世,到底还是个心思聪慧的男子,闻言心里转了转,道:“你是说……被人挑唆?”
  叶浮生笑了笑:“这一路走来,像这样动辄斗殴的门派势力,我们起码见了十几次了。”
  玄素的面色沉凝下来。
  这一次武林大会声势浩大,几乎把中原白道数得上头脸的门派都煽动起来,约莫有上千名武林人士向无相寺赶去。于情来说,武林白道多年来群龙无首,好不容易抓住共襄盛举的机会,又有贼子人头做红彩,如此情况的确无可厚非;于理而言,在众人都为了武林大会踌躇满志时,偏偏摩擦龃龉越演越烈,不少门派为了些许名利之争竟然在明里暗里动起兵戈,这可就有点问题了。
  “赵擎是葬魂宫的护法,又曾经犯下黄山派的血案,众人群情激奋无可厚非,但是……”叶浮生眯了眯眼,“首先黄山派血案过去已久,谁还会为此耿耿于怀、义愤填膺?”
  时过境迁,当年的受害者也已不存,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正义凛然之辈肯为这桩多年血案劳心劳力?然而这一路走来,数次于茶摊驿馆听到江湖人士的谈话,每有人提起赵擎,必红光满面地细数罪状,恨不能立刻砍下他的脑袋,踩着这滩血站在那虚悬已久的盟主之位上。
  赵擎原本只是个祭旗扬威的彩头,现在却成了众人发泄野望的噱头。
  打着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名义,实际上有多少人的目光越过了他,直直看着那个武林第一人的宝座?
  玄素只是赤子热忱,并不是傻。
  他看着下面已经动起兵戈的双方,眉头拧起:“其中暗涌不明,但总不好这么放任他们继续自损实力。”
  叶浮生见他一点就透,笑道:“少宫主在山上见识过狗打架吗?”
  从小到大都是个狗不理的玄素:“……”
  太上宫虽然没养看门狗,但到底还有几名心思柔软的女弟子养了些小宠,但不知为何,那些温顺的小家伙每次见了玄素,要么扭头就跑,要么就干脆上爪子挠,别说看狗打架,反倒是一起上来对他龇牙露爪来得多。
  他轻咳一声掩去尴尬:“不曾。”
  “狗也好,人也罢,争强好胜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利字当先。”叶浮生瞥了一眼下方的人群,眼睛一眯,“既然现在给不了他们共同的利益,就让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吧。”
  玄素和谢离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男人,看衣着是四海帮的打扮。
  “看出什么了吗?”
  谢离人虽小,观察得却细致:“虽然是混战,但他被身边几个同门护着,前襟还有血迹,可能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受伤了。”
  他毕竟还不会看更深层的东西,叶浮生摸摸谢离的脑袋,又看向玄素。
  少宫主见的世面少,可眼力见儿着实不错。
  “看样子像是因内伤呕血,脸色也苍白,但身形稳当,躲过攻击时看似借了周围人庇护,实则是借力打力、祸水动引。”玄素的目光又扫了一遍,“周遭围观的人里也有古怪,普通老百姓见到江湖人打斗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可其中有两个人看似害怕,却借着混乱靠近了战圈。”
  谢离惊愕道:“他们想干什么?”
  “当然是浑水摸鱼,趁机把事闹得更大。”叶浮生嗤笑一声,对谢离道,“看过变脸吗?”
  谢离愣了一下:“没……”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话音未落,叶浮生手在窗框上一撑,翻身跃了出去。
  他一身青衣,轻功如惊鸿掠影,在这片刻间仿佛乘风而下,转瞬已插入战局,飘忽得就像一片倏然落下的树叶。
  然而那伪装受伤的四海帮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脸上就传来撕扯之痛,发出了“撕拉”一声轻响。
  混战之中突然插入他人,双方顿时一惊,四海帮的弟子更是脸色大变:“谁?!”
  护着那人的几名四海帮众更是惊怒交加:“谁敢动四海帮的弟子?”
  叶浮生如飘絮般避开刀剑加身,翻身落在路边翻倒的桌子上,手里刚被他扯下的玩意儿如手帕一样在指尖一转,笑道:“常闻四海帮的好汉们都是水上漂浮手,没想到还有这样白净的娘皮子啊!”
  他手里转悠的,赫然是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