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分卷阅读_229
  赵冰蛾加力于刀,压得来人右腿错后重重踏地,如此近的距离,她终于能确定——这个人,正是玄素。
  她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玄素,玄素却眼神空洞,仿佛目光里根本就没有她。
  下一刻,玄素的左手屈指成爪自下而上抓向赵冰蛾咽喉,出手迅猛,如鹰隼捕兔,饶是赵冰蛾退得飞快,也被这一手在脖颈上抓出三刀血痕。
  她甫一落定,身后属下便合身而上。“魔蝎”身为“五毒卫”里唯一能与“蝮蛇”相提并论的存在,其中自然无庸手,眼见赵冰蛾退出战圈,他们便在片刻间分工完毕,一半守护于赵冰蛾左右,一半分于四面八方,长短错落,攻守相辅,先后向玄素攻去!
  赵冰蛾这次没有阻拦,她紧紧盯着战局,心里沉了下去——玄素的外表不见异常,行动武功也丝毫不迟滞,唯独神情木然,招式戾气十足更增杀气,较之先前简直天壤之别。
  以寡敌众,他仿佛不知退也不觉痛,剑挑、飞踢、出爪、掌击……一身武艺都施展开来,招招式式都在逼命,一剑贯穿一人咽喉之后血溅面目,叫脸上旧伤更添狰狞,玄素却恍若未觉,反手搓掌成刀与短枪相接,竟然将木质枪身生生截断,去势未绝变掌为爪扣住那人手臂,用力一折,便是清脆刺耳的骨断之响!
  “《千劫功》……修罗手……”
  赵冰蛾的一张脸,就像冬雪落于河面,飞快地将流淌的情绪全部冰封,转眼间只剩下死寂般的冷硬。
  眼睛一眯,赵冰蛾突然抬头看向玄素所来的方向,声音聚成一线,入耳生疼:“赫连御,滚出来!”
  这一声灌注内力,就像刀子猝然刺进脑袋里,听见的人都觉魔音穿耳,就连玄素也是一滞。赵冰蛾眼见前方树后有一角衣袂掠过,冷哼一声,一蹬地面飞身而去。人未站定,刀已出锋,就像一弯月牙割裂穹空,碗口粗的一棵树竟然被她一刀横断,却没看到那树后之人。
  耳后风声呼啸,赵冰蛾眼色一厉,弯刀去势突转直斩身后,却没想到眼中映入染血青衫。玄素不知何时拼着受创杀出重围,此时已到了她身后,剑刺当胸逼来,赵冰蛾的弯刀也即将切上他的咽喉!
  无为剑何等锋芒,挽月刀何等凌厉,这一下刀剑逼命,眼看就要成两败俱伤之局。生死一线之际,赵冰蛾仓促撤招,也使得胸前空门大露,剑尖登时刺入!
  剑尖入肉半寸就再不得进,赵冰蛾左手死死抓住剑刺,被锥形利刃割开手掌皮肉,热血汇入暗槽,总算在一剑穿心之前稳稳把持住了无为剑。
  这一口气尚未松出嗓子眼,赵冰蛾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笑,从背后传来。
  她与玄素这生死交手兔起鹘落,那棵被斩断的树还在徐徐倾倒,此时有人一掌击于其上,树干重重砸上赵冰蛾的后背。
  树干本沉重,这一掌更有雷霆之力,在赵冰蛾避无可避时砸上她的背脊,纵然她反手一刀架住树干,没被当场砸断脊梁,顺之传来的大力依然让她身躯向前一扑,原本被把持住的剑锋脱开桎梏,势如破竹地刺进血肉之躯!
  赫连御满意地看着染血剑尖刺破赵冰蛾背后的湛蓝衣衫透出来,就像碧水中开出一朵红艳艳的莲,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的画面了。
  他看得顺眼,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左手五指收拢又舒展,玩弄生死于股掌之间。
  第158章 番外·旧年深雪(三)
  彼时年少未明苦楚,旧年深雪不见红尘。
  慕清商下山的那一天,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骤然离家,门派里上至长老下到弟子都放心不下,荆斐扯着他的衣袖嚷嚷着要一起走,纪清晏更是把自己那点行走江湖的经验掰烂揉碎来来回回唠叨了五六遍,比市井间说媒的婆子还要碎嘴。
  慕清商被他们念叨得头疼欲裂,差点就张嘴说“我不走了”,结果背上那把冰冷沉重的剑压住脊梁,叫他到底说不出这知难而退的第一句话。
  自始至终,肃青道长都没再多言半句,他拢着一件厚实的披风,露在外面的形容都已现枯槁之色,像棵冰天雪地里的老松树落满白霜,枝桠都被压断大半,还剩下一根树干傲然而立,支撑起这一亩三分地的天。
  慕清商松开了荆斐的手,接过了纪清晏紧握的包袱,对着师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他下山之后去了不少地方,从东陵到南地,见过春花看了夏荷,正准备绕道北上,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中都洞冥谷百鬼门少主沈留,在幼时于迷踪岭内曾与慕清商有过短暂相处。当时他们俱是孩童,一个人小鬼大,一个沉默寡言,本来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人,却因为机缘巧合有了匪浅交情。
  那年慕清商七岁,被软禁迷踪岭内不见外界,八岁的沈留却已经仗着父亲沈乐是百鬼门长老,浪得连天上都是脚印,听说百鬼门要跟迷踪岭赫连家做笔生意,就死缠烂打要来长长见识。
  沈乐虽带上了他,做正事的时候却是不可能还留个小尾巴,故而沈留被赶出静室后几乎把嘴巴撅得能吊油瓶。他耐不住寂寞,不肯跟着仆从侍女去凉亭赏玩吃瓜,趁人不备就扭头冲进了后山,准备来一场招猫逗狗的闹腾。
  结果这一去,猫狗没见到,倒是误闯了赫连家惩戒人的蛇窟,数百条颜色各异的蛇盘踞洞里,沈留猝不及防下被咬了脚踝,吓得连连后退,滚下了小山坡。
  他昏迷前还心道不甘,拿定主意等到了地府也要掐着阎王爷的脖子威胁,醒来的时候却没看到阴曹,只觉得身下摇摇晃晃,低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小小发旋。
  那一日慕清商本来是想去后山悄悄捡些能用的常见草药给自己受罚的婢女,没想到会捡到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沈留滚下来的时候差点把他砸倒,看见这人昏迷不醒时慕清商还吓了一跳,上下检查看到脚踝咬痕,所幸血是红的。
  咬伤沈留的是条无毒蛇,这家伙根本就是摔晕了。
  在赫连家主没传召的情况下,慕清商被明允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他的院子,因此捡到人也不敢叫嚷引来岗哨,他又不忍心把沈留丢在山上喂蛇虫鼠蚁,只好勉强将其背了起来,一步三晃地往回走。
  沈留知道自己没事,一个翻身就下了地,对他道谢后帮着找了药草,两个小孩鬼鬼祟祟地回到前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孩子之间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沈留在迷踪岭呆了三天,也就跟慕清商偷偷摸摸厮混了三天,他们一起给那可怜婢女裹了伤,又一起进山打过雀鸟,然而这些平淡无奇的小事早晚会被喜新厌旧的孩子缩忘却,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百鬼门跟迷踪岭谈判不成,沈乐更是与赫连家主大打出手,彻底撕破了脸。整个迷踪岭顷刻戒严,要拿下所有随沈乐前来的百鬼门人,自然也不会放过沈留这样一个重要的筹码。
  事变的时候,沈留正拿着刚做好的弹弓在后山约好的地点等慕清商,不想听到脚步声匆匆,躲在草丛里看到一个百鬼门下属狼狈逃至此处,还没等他开口叫人,一支箭矢就从对方的胸膛透了出来。
  沈留生长于百鬼门,哪怕还没真刀真枪干过什么,耳濡目染下也并非寻常孩童可比,当即双手捂嘴免得惊叫,下意识就想去找父亲。
  可惜他到底还小,心乱如麻下暴露端倪,那持弓追来的赫连家暗客朝着这边搭箭,冷喝道:“什么人?出来!”
  箭矢吞吐寒光,沈留知道如果自己不动弹就是被射个透心凉的下场,可是一旦暴露自己,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眼看对方就要松手放箭,一个声音突然在沈留身后响起:“是我。”
  沈留不知道慕清商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躲在自己后面看了多久,只是当慕清商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沈留忍不住悄悄抓住了他的脚踝。
  慕清商顿了顿,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对那暗客说道:“屋里闷得很,我出来走走。”
  暗客放下弓箭,说话虽然听着客气实则毫无敬意:“家主有令,小公子体弱需多多休息,无召不出院落。何况现在正清理外敌,十分危险,您还是随属下回去吧。”
  慕清商的身体抖了抖,轻声问:“是前两日来的那些中都人吗?”
  沈留心头一惊,暗客眯了眯眼:“是什么人在小公子面前多嘴?”
  “是、是我听洒扫的下人说的……”慕清商低下头,犹犹豫豫地去牵他的手,“我、我怕,你带我走吧。”
  暗客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将长弓负在身后,握住了他的手,然而刚一触碰,他就发出一声闷哼,连退了两步。
  沈留眼尖,看到暗客肉掌间多出一枚极细的针,手掌已经开始发黑,露在外面的针尾是倒钩状,熟悉得让他害怕。
  这是沈留送给慕清商的七枚毒针之一,本来是沈乐给他护身之用,他自觉用不着,就把它当成小玩意儿给了这看起来像病猫一样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