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 第36节
  第32章 chapter 32
  不过就算令嘉已经这么努力地劝服自己, 别人却未必肯配合她自我催眠。
  在隔壁中年富商第五次惯性把身体倾过来,躲无可躲时,大小姐干脆直接将凳子后滑, 避开对方探过来的胳膊,噌地起身。
  她的动作弧度有点大,站起来的瞬间, 整个包厢的气氛有一瞬凝固。
  “抱歉, 我去趟洗手间。”
  令嘉用最后的涵养微笑,忽略投资商发青的脸, 将椅子推回去, 出了包厢笑容便淡了。
  周伍和连妙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她结束。
  令嘉从二楼探出去看了一眼,转过身颓丧地靠着护栏。整个饭局她都没吃上两口菜,倒是喝了半瓶红酒,此刻胃里翻涌,一阵一阵犯恶心。
  她蹲下身, 冰冷的手心贴上滚烫的脸颊,给自己头脑降了降温。
  说实话,令嘉一点都不想再跨入那道包厢门了,呆在里面的每分每秒都令她觉得窒息, 她现在就想什么也不管, 下楼直接回家,洗澡睡觉。
  但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明天圈里就能传遍这个新人没规矩没礼貌。
  “唉……”
  令嘉拨了把头发叹气。
  生活真的好难, 一点也不简单。
  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里,身边全是亲切和蔼的好人, 而当失去大小姐这个光环后, 世界的阴暗面终于对她展开, 遇见的人也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
  令嘉很清楚,今天得罪一桌,明天得罪一桌,在圈子里的路就会越走越窄。
  她根基未稳,没有实力底气跟任何人叫板。在娱乐圈没有后台,陪酒陪饭是常态,甭管多大的咖都很难避免,妄想靠她一个人撼动规则,是痴人说梦。
  也或许说到底,她才是想吃这口饭,想赚这笔钱,却又和这圈子格格不入的人。
  静默了几分钟,令嘉终于扶着护栏,重新起身,打起精神。
  时间接近九点了,进去以后就说因为喝太多身体不舒服,找准机会拿包走人。
  排演了各种说辞,她终于硬着头皮重回战场。
  包厢里仍然弥散着混杂的烟酒味,酒过三巡,一个个都解开了扣子划拳,醉得东倒西歪,状况比刚来时更混乱。
  令嘉鼓起勇气把提前离场的借口说完,顿时有人接着酒劲冲制片人嚷嚷。
  “老魏,你带来这孩子漂亮是漂亮,就是也太不懂事儿了,刚来就走,才喝几杯就不舒服?给不给我面子啊?”
  制片人赶紧打圆场,“哈哈,孩子还小,慢慢教。”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令嘉使眼色,令嘉只能假装没接收到,“魏老师,实在对不起,我身体真的不舒服,我有先天性哮喘,不能再喝下去了。”
  制片人眼神暗了暗,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被令嘉隔壁坐着那投资商抢了话,他用过来人的语气指点江山。
  “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了。知道吧,在这圈儿里想红,是要付出代价的。路走得太顺,运气太好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闷头莽撞乱闯,很容易吃大亏,从高处跌下来,会比普通人摔得更惨。”
  令嘉心里的愤怒条已经快冲到顶了。
  鲜少有人能把她气成这样。
  这个人半强迫半威胁式语气比傅地魔恶心讨厌一百倍!
  在面对傅承致的时候,令嘉至少还确定这个人尽管坏,但他只有找到理由才会发作自己,这也是她偶尔还敢大着胆子和他对着干的原因。但眼前的投资商,完全就是烂泥塘,他生怕人听不出自己话里的引申意,脸皮厚到将钱色交易摆在台面上,没有丝毫底线可言。
  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令嘉都觉得龌龊恶心。
  在陆起眼里,她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掉进大染缸里纯洁无瑕的小羔羊。
  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这孩子高中毕业没多久,是真有先天哮喘,实在不行,我代她喝吧。令嘉,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拍戏,耽搁一天烧十几万经费,状态不行我要骂你的。”
  令嘉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走,又被唤住。
  一而再、再而三被当着众人面落面子,中年男人显然已经动怒,“看不出陆导还是条怜香惜玉的真汉子,也行,那我也不做这个坏人为难小女孩了,你把这杯干了,我就放人。”
  他将桌面上那醒红酒的玻璃器皿倒光,满满灌了瓶白酒进去。
  这么大一瓶喝了说不定得死人,很显然,他就是不乐意放令嘉走。
  周边人都开始劝,找回了场子,中年男人这才勉强改口,倒了一小杯出来。
  “那就令嘉来吧,你把这杯喝了,皆大欢喜,今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令嘉没喝过白酒。
  她喉咙动了动,“我不会喝白的。”
  大家脸色一滞,没料令嘉这么不识抬举,刚要再开口,她已经回到桌前,端起那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确实不会喝,但她更不会让别人代自己受过。
  “谢谢您,陆导。”
  她将喝空的杯子举了一下,倒扣在桌面,示意自己已经喝完。
  强压着火气道别,然后便头也不回出了包厢。
  —
  别看令嘉一口干得潇洒,才出门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火辣辣的酒精从她喉头烧到胃里,浑身血液翻涌,连包拿不稳了,还没等到电梯来就掉在地上。
  她觉得浑身又痒又热,呼吸阻力越来越大,胸膛起伏,喘得很快。
  这似乎和别人醉酒的状态有点区别,令嘉晃了晃脑袋,将领扣的衬衫扯散一些,指甲划过,锁骨的皮肤上便浮现一道通红的印子。
  电梯迟迟不来,显示楼层的数字在视线里出现重影。
  令嘉的理智还勉强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快走,否则一会儿包厢里出来人,就麻烦了,毕竟这条走廊是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
  连妙和周伍就在大厅,从楼梯下去更快。
  奈何她这么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
  才打算弯腰捡起包,便一个重心不稳,前脚绊后脚,狠狠撞在了楼梯间那个万年松的大花盆上。
  然后世界便天旋地转——
  她看到了酒店走廊的吊顶天花板。
  令嘉平衡能力一直很好,有记忆以来,还从未这么笨拙狼狈地摔过跤。撞得腰也疼,脑子也晕,坐地上半晌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她怎么可能会摔跤呢?
  更糟糕的是,她听到身后不远处包厢里的声音骤然变清晰。
  门开着,有人要出来了!
  令嘉没有意识到自己喘气的频率越来越急促,慌忙攥紧包链条,打算扶着墙起身,心里拼命暗唤伍哥能赶紧上楼来接她。
  她虽然没遇到过,但也知道,喝醉了的女孩子面对心怀鬼胎捡尸的男人毫无抵抗能力。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令嘉,你还没下楼啊?”
  这声音正是整晚坐在她隔壁的另一位投资商,虽然行为没有灌酒那位过火,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令嘉没理他,执着地继续抓紧墙沿试图站直身体,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摸手机。
  “哎…老姜也真是的,怎么把孩子灌成这样,啧啧,你瞧,醉得都站不直了。”
  背后的声音和脚步越来越近,令嘉大骇,越发着急摸手机,更可怕的是,她的余光已经能瞧见男人的手从背后朝她腰上伸过来。
  “叮——”
  电梯终于到了。
  令嘉的眼泪几乎就要欣喜地掉下来,电梯才打开一缝,也不管重心稳不稳,便跨步急匆匆往里迈。
  下一秒,她重重跌入一个冰冷坚硬的胸膛里,被来人强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
  投资商伸手捞了个空,直到电梯门完全打开,才看清接住令嘉的是位年轻男性。
  “谢谢啊,把孩子还给我吧。”
  他堵住电梯门,探手过去要人。
  傅承致换胳膊,将令嘉抱稳。
  漠然撇了一眼那人递过来的手,像是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移开视线看向一旁带路的周伍。
  “这就是你说的应酬?”
  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周伍的汗珠子却直往下滚。
  他是个小经纪人,令嘉今天的资源也全靠自己争气,饭桌他不够格上,只能一直在大厅等,哪里知道楼上的令嘉已经被灌得人事不省。周伍恼恨不已,早知道这群人这么过火,他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包厢。
  投资商见人抱着不撒手,来气了,他本就喝了酒,判断能力比平日薄弱,当即上前推搡。
  “怎么回事儿啊,叫你把我的人还回来,怎么还抱着不放了……”
  他的手没能碰到傅承致。
  因为还隔着三四厘米距离,被后排的保镖上前擒住,将他拖出有监控的电梯间,扔在地毯上。
  男人来不及骂咧,立刻又被牛高马大的保镖踩着背脊,干净利索地按住胳膊往后一扭,只听咔咔清脆的几声,便卸了他的关节。
  酒店整个走廊只回荡着男人刺破天际的哀嚎,连周伍听了都打冷颤。
  傅承致却脚步不停,熟视无睹自男人头上跨过,不以为意点评,“就这点血性,怎么敢在我面前说,你的人。”
  语落,他扫了一遍楼层索引牌,又问周伍,“几号房?”
  “三……三号。”
  傅承致此刻的神情很平静,黑发微垂,散落在眉宇间,他唇角甚至不屑地轻翘了一下。
  周伍却由衷觉得可怕。
  令嘉在他手上像是没有丝毫重量,他快步朝三号包厢的方向去,高大颀长的身形后头跟上两个更高大魁梧的外籍打手,像是要去寻仇。
  周伍吓得一激灵,慌忙小跑追上,“傅先生,今天的事是我的失职,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也很生气,但你要是把包厢里所有人都像这样放倒打趴,妹妹她的电影也就完了啊,还是等我先再问问……”
  傅承致打断他,“你自然失职,如果你是我的下属,现在已经收到解雇函可以打包行李滚蛋。令嘉的电影就算打了水漂还有我可以做投资人,但我的怒火要是没有得到倾泻,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该谁了。”
  周伍不想对号入座,只得立刻噤声。
  包厢门被保镖一脚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