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不欢 第15节
  听出他话语里浅浅的讽刺,覃樱抬起头,瞬间遗忘尴尬,有些生气:“关林唯司什么事,他外派了不在公司。”
  “你倒是维护他。”
  夏夜的路灯下,覃樱看见他嘴唇紧抿。她慢半拍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叫林唯司?”她记得昨天并没有给他们做介绍啊,林唯司大学在国外留学,周渡不可能认识他。
  周渡道:“你觉得呢?”
  唯一可能就是,他专门去调查了,可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的私事?覃樱不太想接话。她干脆道:“反正谁都比你好。”
  “是。”他顿了顿,说,“谁都比我好。歇够了吗,歇够了就起来。”
  覃樱磨磨蹭蹭站起来,一不和周渡斗嘴,尴尬就不停歇地来,包裙也湿了,她感觉自己的屁股印子肯定相当明显。一想到米色包臀裙上两个圆乎乎的印子,她就想死。
  虽然早已经不在意在周渡面前的形象,反正不喜欢他了,可她是个女孩子!是个人都要最后那点脸面的好么?
  她僵硬地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悄悄摸了把自己屁股,周渡就在这时候回了头。
  覃樱僵硬地看着他,他注视着她,向来冷淡的眸中露出别样的情绪。热气直冲头脑,有那一瞬间覃樱产生其实和面前这人同归于尽也不错的想法。
  他眼中笑意清浅,薄唇微微上扬:“我去买点水,覃小姐,忘记问你,需不需要帮你买一套衣服。”
  “不要不要,你有完没完!”
  “真的不要?”
  “不要!”再问就真的同归于尽!
  坐在车里的覃樱摸摸周渡的车座位,自暴自弃地想,笑啊,反正污染的不是她的车。
  周渡买水回来,递给她一瓶纯净水,又给她递了个袋子。
  覃樱拉开,看见里面有一条浅黄色的裙子,款式很青春那种。周渡没多说什么,去车外等,这回他没抽烟。
  覃樱在换与不换间挣扎,她今晚有种疲累尴尬到爆炸的情绪:“我不要你的东西!”
  周渡回眸:“不喜欢?”
  “不是。”覃樱再也不想和他演了,总觉得快要失控,抿抿唇说,“周渡,我真的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和你纠缠。你到底要干什么,给个痛快吧。”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靠在车库的柱子边,抬眸望着她,“是我想和你纠缠,覃樱,这次是我喜欢你。”
  灯的剪影反射到覃樱眼中,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
  两人静默无言,眼见他要重复一遍,覃樱回神疯狂把车窗按起来,摇起来才敢骂:“神经病!”
  可不就是神经病,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屑一顾。等到再没可能了,她听见了什么?周渡竟然说喜欢她。
  第15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
  他的话覃樱半个字也不信, 这辈子撞一次南墙就够了,永远别想再有第二次,她换好衣服,降下车窗:“我好了, 走吧。”
  周渡也没再提起刚刚的话题, 车一路开到小区, 覃樱发现, 不是周渡之前住的公寓。
  “下车。”周渡说。
  他们走到一个单元楼里,周渡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笑着说:“周先生回来了,你姥姥在等你吃饭呢。”
  饶是覃樱做足心理准备, 也没想过周渡会带自己来见他的姥姥。她看见轮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容满脸, 冲他们招手:“小渡带朋友来了,让姥姥看看,是安宓吗?”
  她眼睛花了, 看不清覃樱模样,恍然看到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子, 以为是楚安宓。
  周渡平静说:“姥姥, 不是楚安宓,她是覃樱。”
  覃樱上前去, 局促地喊了声:“周姥姥。”
  笑容满面的周姥姥看清她的模样, 笑容渐渐缓下来,她愁苦地叹了口气:“是你啊。”
  老人明显不怎么待见她, 覃樱尴尬地笑了笑,在她记忆里, 姥姥的身体没有这么差,第一次见到老太太,她精神矍铄地训斥他们两个小辈不该划船去找她。老太太拎起自己接到的一网鱼,还热情地让覃樱带点儿回去,一路上像个小孩子,被周渡制止才罢休。
  周姥姥以前很喜欢覃樱,现在态度明显变了,虽谈不上讨厌,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排斥。
  周渡不动声色挡在覃樱面前,问照顾姥姥的佣人,说:“饭菜做好了吗,双姨。”
  “早就准备好了,姥姥还让买了个蛋糕,说等你们回来再吃。”
  “她偷吃了多少?”
  双姨笑道:“瞧您说的,哪有小辈这么管着长辈的。我看着姥姥的,没让她吃甜食。”
  周姥姥看看周渡,又看看被他挡在背后的覃樱,噘着嘴说了句:“吃饭吧。”
  双姨把饭菜端上来,周渡为覃樱拉开椅子,他的动作很自然,周姥姥哼了声:“眼里没有姥姥吗?”
  周渡说:“你需要我就推你过来。”
  周姥姥摆手:“混球小子,走走走,谁要你。”
  覃樱僵硬地坐下,她在长辈面前的好人缘此刻荡然无存。如果周渡耍什么阴谋诡计还好,可他偏偏把她带回了家,周姥姥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利用谁也不会利用姥姥,所以周渡肯定没有恶意。他没有恶意,覃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渡,安宓呢,安宓怎么没来,你有没有给她说姥姥今天过生日?”周姥姥话对着周渡说,眼睛却看向覃樱。
  周渡往她碗里加了块无刺的鱼:“别闹了,你都多大年纪,安分点。”
  “现在连姥姥都嫌弃是吧,依我看安宓是个好孩子,这么久以来不离不弃,不像某些人,销声匿迹,说走就走。”
  “姥姥!”周渡语气严厉几分,“好好吃饭,你针对她做什么,我邀请她来家里的,想说什么冲我来。”
  被cue到的覃樱往碗里夹了块四季豆,她还没幼稚到和过生日的老人吵架。显然周姥姥却不想就此罢休,不和自己的律师外孙直面battle,她干脆出言问覃樱道:“这么多年过去,覃小姐现在有男朋友不,结婚了吗?”
  覃樱放下筷子,微微一笑说:“有男朋友,没结婚。”
  姥姥狐疑地看看周渡,再看看她,充分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一腿。覃樱善解人意地补充:“不是您的外孙,今天他请我来是普通朋友间的邀请,抱歉,我不知道是您的寿辰,改天一定把礼物补上。”
  姥姥看周渡一眼,意味深长说:“哦,有男朋友了啊。”潜台词谁都懂,人家名花有主。
  周渡面无表情,不咸不淡。
  双姨感受到餐桌上的剑拔弩张,完全不敢说话,只偶尔招呼大家吃饭。吃完饭双姨去洗碗,姥姥看电视。
  周渡给她把电视打开,覃樱站在一旁,姥姥瞥她一眼,拉过周渡小声道:“臭小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把她带回家!”
  “你不是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成天催婚,我在成全你。”
  “那能一样嗬?我是让你找别人,不是安宓别人也行,哦就上回你们律师事务所那个小王,笑起来有酒窝那个姑娘,姥姥也中意她。”
  周渡头疼地说:“别胡闹,你以前不是喜欢覃樱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喜欢了。别以为姥姥不知道,你为她干了些什么蠢事。”
  “那也是我自愿的,她不知道,和她没关系,都是我欠她的。”周渡蹲下,把果盘放她旁边,“吃点水果。”
  他们说话覃樱礼貌地避开了,直到周渡安顿好姥姥,过来找她:“出去走走。”
  覃樱知道他大概率要说关夜雪的事,她一口答应。两人一同出门,背后老太太哀怨又不满地瞪着他们的背影:“不省心的臭小子!”
  最热的时间点过去,周渡家小区在风口,夜风吹拂惬意无比,是个难得的温柔夏天。
  覃樱走在他身边,他不说话,她除了干着急也不好先开口,生怕周渡反悔。身侧的男人比她高大半个头,她大二的时候,周渡大四,她清楚地记得关于周渡的点点滴滴,她记得他身高一米八八,喜欢清淡的食物,比起民法他更偏爱刑诉课。
  经年后,再走在他身侧,她有些恍惚。这一辈子能有多少个爱过的人?幸运的人或许能遇见爱情,更多的人没见过爱情,还有许多不甘的一厢情愿。最幼稚的时候,她在心里狠狠诅咒过周渡,幻想再见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因为下落不明的关夜雪,她竟然也能心平气和地站在他身边。
  就像林唯司说的,她长大了,褪去了意气与属于少女的幼稚倔强,也开始像个成年人一样思考利益取舍。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覃樱先沉不住气:“你昨天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你家吗?”
  “嗯,姥姥嘴硬心软,我替她道歉。”
  覃樱说:“我没有生她的气,我还没有那么小气,和老人家计较。”她只是觉得别扭,喜欢周渡的时候,她见到周姥姥就跟“丑媳妇见公婆”一样紧张。周姥姥私下问过她,是不是喜欢他们家周渡。彼时覃樱双眸晶亮点头,姥姥很支持她,说覃樱是最可爱最勇敢的女孩,一定能软化那颗顽石的心。
  可她没能软化“顽石”的心,被这块顽石碰的头破血流,现在徒留尴尬。覃樱抬脚,踢踢路边的石子。六年后,她不要周渡了,周渡却带她回家,姥姥的态度也全然改变,以前周姥姥不喜欢楚安宓,现在不喜欢覃樱。
  “姥姥小脑萎缩,现在腿不能动,将来可能全身瘫痪。”周渡说,“她只有一个心愿。”
  覃樱没敢问到底是什么心愿,她傻了她才问!这种怪怪的氛围让人窒息,她避开周渡看过来的每一个眼神。年少时她不乏追求者,情窦初开却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有一天周渡会对她说这番话。
  周渡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不想知道关夜雪的消息了吗?”
  她立刻抬头:“想知道。”
  “两年前金在睿找我,说他的妻子关夜雪女士要与他诉讼离婚,并且已经向法院递交起诉书和证据。关夜雪铁了心要离婚,金在睿不同意。关夜雪与他结婚四年,婚后育有一女,如果要离婚会涉及到财产分割和抚养权争夺。”
  男低音经风入耳,覃樱屏息听着。
  “金家财大势大,老董事长去世后,是金存谦在管理公司,后面金存谦出了意外离世,公司最大股权人变成金在睿。按照法律规定,金存谦遗产的第一法定继承人是他的妻子单凝,其他人没有继承权。为了公司稳定,金存谦很早就立了遗嘱,如果他出事,他名下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给妻子,另外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给亲弟弟金在睿。”
  周渡顿了顿:“这部分遗产虽然转给了金在睿,可如果关夜雪要离婚,属于他们夫妻二人共同财产,离婚时要共同分割。金家名下十八家公司,共五家上市企业,按照市值关夜雪应当分得的那部分有上百亿,金在睿不可能给她。”
  覃樱倒吸了口气,上百亿,怪不得金在睿不愿意离婚,不论是否涉及到感情,谁愿意把上百亿财产和祖宗基业分给另一半?这是个太过现实的问题,在巨额利益面前,除非金在睿爱关夜雪爱得死去活来,不然怎么会给关夜雪上百亿财产!
  “关夜雪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她不要金家的股份,她的诉讼请求里,只有五亿抚养金,和女儿金萌萌的抚养权。”
  覃樱想了想说:“关姐姐的要求不算过分。五亿的话,对金在睿来说不痛不痒,据我所知,年幼的孩子法院大概率会判给母亲。他们既然感情破裂,金在睿应该会放她走才对,为什么她杳无音信。”
  周渡安静地看着她,说:“你说的不完全正确,抚养权问题上,法院会倾向把孩子判给有利于她成长的一方。另外,在金在睿看来他们感情并未破裂,他喜欢关夜雪。这些对关夜雪来说本有一争之力,可这件事最重要的转折在于,金萌萌死了。”
  覃樱心脏跳漏了一拍,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渡。
  周渡说:“金在睿没有说他们的女儿怎么死的,我调查过,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所有信息指向一个推断,孩子是单凝杀的。大概率为过失杀人,小概率为谋杀。”
  听他说话,覃樱身上凉飕飕的,一个离婚案背后,竟然还涉及到凶杀案!死的人是关夜雪不到三岁的幼女,怪不得当初电话里关夜雪听上去精神不正常。天真可爱的小女儿死了,死在嫂子手中,不论什么原因,丈夫压了下来,她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离婚还不了了之,关夜雪患上精神病。
  “在发现我猜测到金萌萌之死有端倪时,金在睿毁了协议,另寻律师,后来再没有听到他们的离婚消息。”
  怪不得周渡这样事不关己,覃樱想,原来是金在睿在没有进入法定程序时就单方毁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非周渡的委托人,与渡衡律所也没有合作关系。周渡对他不仅没有义务,甚至可能是觉察到金萌萌之死蹊跷的证人。
  “金萌萌的死没被爆出来,是金在睿在包庇单凝吗?”覃樱问。
  “存在这样的推测。”
  “关姐姐会不会也知道真相,想为女儿讨回公道,却被他们关起来了?”覃樱越想越有可能,对于金在睿和单凝这两个股份持有者来说,关夜雪的力量微小如蝼蚁。为了公司稳定运转,他们不会容许这样的丑闻曝出去。
  “有时候为了掩盖犯罪,往往会犯下更大的罪。”覃樱道,“我要找到关姐姐,再拖下去她可能会没命!”
  周渡与她的焦灼状态相反,十分沉着:“你想怎么找?”
  “金在睿名下有很多套房子,要把一个人藏起来,肯定放在自己的地盘才放心。从他名下房产开始查,总会有线索。”
  周渡冷冷否决:“第一,房产位置并不明确,纵然是法院调查也只能排查挂在他名下的房产,而非他实际上拥有使用权的房产。第二,地区跨度大,国外的房子没办法查。第三,金在睿和单凝警觉性很高,涉及到一条人命,在你没有找到关夜雪之前,他们就会发现你。”
  覃樱声音闷闷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想办法。”
  关夜雪在最好的年龄嫁给金在睿,没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想想当初提起自己老公满眼温柔的关夜雪,覃樱心中一阵绞痛。
  周渡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