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 第111节
  谢知礼到底知晓轻重缓急,不情不愿应了,谢知鸢心里头惦念着街头的摊子,自是无所不可。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的摊子却已早早摆好,盛京的夜历比着白昼要浮华得多,更莫说今晚正值祭秋佳节,仿若是大半个城的人都被倾倒在了街头上,熙熙攘攘。
  闹市边,街铺花灯烛火盈盈照亮少女怀云映月的面容,秀致的朱唇轻飘飘扬起,
  她踱着步来到一处摊点,那面具摊后的商贩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织金的披风,呵着腰谄媚道,
  “姑娘可要来瞧瞧?全盛京最时兴的样式可都在这儿了!”
  商贩一面介绍着,一面暗觑她,少女垂眸翻着摊点上的面具,点点莹光越过乌黑的长睫倒映至水眸中,她将手里的那个凑近了瞧,拿小巧的鼻尖轻轻碰了碰边缘,又试了另一个,好半晌挑着了个狐狸样式的。
  那面具触手瓷面,狐嘴尖尖,连边上都被彩釉细心包裹,在素白的手中咕噜转了一圈。
  “就这个啦,”她笑了笑,嘴角梨涡浅浅,另一只手朝后指了指,“老伯,后头那位付钱。”
  被指的公子哥一袭青衫,眉目与少女有几分相似,原本还随着一道瞧其他的物件,待察觉两人视线一道落至他那,不由得怔忪抬头,旋即猫儿眼圆瞪,
  “你自个儿的物件,竟要我付钱,这又是何理?”
  少女委屈地一同瞪圆了眼,好不令人怜惜,“昨日娘亲予我的钱袋何去向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替我买点东西便要如此。”
  谢知鸢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间,眉眼瞬间垮了下来。
  昨日娘塞给她一个大大的香囊,可都被那些天杀的贼人偷走了!
  谢知礼摸了摸鼻子,到底是妥协了,可大少爷就是大少爷,他在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铜板来。
  见商贩眼巴巴冲着他瞧,谢知礼将银子拍在桌上,“不用找了。”
  方说完这句,余光里少女身影已离摊而去,到了另一处摊前,
  谢知礼想起娘嘱托自己的事,忙要提步跟了上去,临走前又顿了顿,自摊中拿了一个面具道,“这便从方才的银子里扣。”
  他拎着手里的面具嘟囔,“怎么又要买了——”
  谢知鸢鼓嘴回瞪。
  —
  一路上,谢知鸢这里买一些那里挑一点,偏偏还都是吃食,咬了一半的被她硬吞下,其余吃不掉的都被她塞给谢知礼。
  少年虽神情不耐,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吃掉了她递过来的糕点。
  夜历渐至,明月高悬,两人摸着浑圆的肚皮,一面吵着一面挤在闹市之中。
  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道两旁摆满点着花灯的竹棚,商贩们卖力的吆喝此起彼伏,整条街上人头涌动,行人比肩接踵,时不时三五人停下翻看摊点上的货物,或是捏个香包或是拾根铜簪,在花灯下上下比量着。
  纵是秋风料峭也隐藏不住每人脸上挂着的喜气。
  谢知鸢始终惦念着昨夜未尝的山高水远,掐着谢知礼的胳膊便兴冲冲往那赶去,途径昨夜的巷道口,她往黑黝黝的内里扫了一眼,瘪嘴道,“真是气死个人了,日后我绝不再善心大发,救人也得先保住自个儿的命啊。”
  谢知礼虽知自家妹子昨夜被人拐走,却不知其中缘由,听她念叨着也只摸了摸脑袋。
  山高水远的铺子离云梦落不远,是以摊子上不仅坐着农夫走卒等平民百姓,还有着华服的贵家公子小姐。
  只大多谢知鸢都没见过,她与谢知礼挑了个位置落座,边上那张木桌恰好也来了几个贵女,
  她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扫过,忽觉眼熟,拿木板的小厮已领命去摊前报他们新点的样式,谢知鸢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此次买的几根簪子与香袋,那边的窃窃私语便钻入耳中。
  最开始不过是女孩们家的小心思,里头竟有好几个喜欢表哥的,什么白侍郎之女呀,姚大人之妹呀,还有个姓赵的,是方才她觉着眼熟的那个。
  哪来这么多女子......
  谢知鸢手里的瓜子壳瞬间被捏破,
  也不是她非要听,只是她耳力尚佳,边上谢知礼还糊涂着呢,那嗡嗡嗡之声就清清楚楚往她耳朵里窜了,
  “你们猜我今日瞧见了什么?”
  那女子说话时特意压低了嗓音,倒是勾的人去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谢知鸢竖起耳朵,
  “什么?”“快说——”
  那女子倒没卖关子,
  “今日我恰好路过芙蓉街,瞧见从陆府行出了好十数辆车匹,都往城东方向赶,你们说,这不会是陆世子要定亲了吧——”
  此话一出,几人都惊疑叹气,先出口否决,后又反应过来开始胡乱猜测,
  “可万一呢?”“万一真定亲了——”
  “城东可住了好多家女子呢,在座的你我都不是,我想想,莫非是莫府的那位。”
  “我觉着倒有可能是李府的二小姐,她上月在宫宴里被皇上都赏赐了呢。”
  谢知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却认识几个学府同窗譬如柳玉容,或是仰慕表哥到人尽皆知譬如承安郡主,此刻听她们的话都云里雾里的。
  她忿忿啃着手底下的小瓜子儿,鼓着嫩生生的脸颊想,她们都猜错了,明明是该是谢府最聪慧的大小姐才是。
  第101章 、睡着
  山高水远的摊子虽不能同商铺相比,但因着糖点别出心裁,布置得敞亮,店家为人又和善,来往的人不少,更遑论今日祭秋佳节,游人屯街塞巷,掌事的忙不过来,谢知鸢就默默坐着磕了好久的瓜子儿,柔软莹白的耳朵没停止过抖动,
  那些贵女瞎扯着街头小巷的传言,什么王家二娘李家四小姐都同个书生私奔了,又道二皇子近日颓废得狠,日日寻花问柳,不务朝政,连他亲家都有意要同他退亲,另寻下家。
  谢知鸢嘴里的瓜子壳儿忽地绷断,她眼睛一亮,凑到唇边的手也跟着停住,
  若此事为真,那赵真真岂不是能摆脱二皇子那个酒囊饭袋了?
  谢知礼在等候的间隙同边上那桌的商贩聊了几句,得知这店家不久后便能攒够钱开摊子了,他圆眼一转,再回来时兀自支颐不知在思忖什么。
  正巧端着甜汤的小二将两口木碗放到他们手边,哈腰道了声“二位慢用”,谢知鸢礼貌道谢,碗口软糯的绿豆霜都快满溢出来,在萧索的秋风中泛着热腾腾的白汽,
  街上热热闹闹地流光溢彩,吆喝声、洒水声、喷火声并着欢呼糅杂,摊子上的围布被寒风掀起一角,里头却因糖水生起的热气而暖和不少,谢知鸢却因这几日畏寒,始终没把肩上的斗篷取下来。
  她抬首扫了一眼谢知礼,见他还是一副呆愣模样,就也不管他,又支棱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
  那边厢贵女们竟兜兜转转又聊到了陆明钦身上,大衍的女官制度其实并不算完善,但比起前朝女子不得干政的规定又有所整饰,莅事要员并不吝于将朝堂之事说与自家娃娃们听。
  即便谢老爷因着生意需探查官场动向,但到底未入仕途,谢知鸢自是比不得权贵子女自小耳濡目染下的根基,
  此时此刻那些事迹传到她耳边,她才真真切切感悟到表哥是有多么厉害,而这其中她竟只知十之一二,
  更别提贵女们分析得头头是道,换作她来,怕只会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谢知鸢心里头不是滋味,她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朝着大碗恶狠狠地就是一勺子,嗷呜一声送到嘴里,嚼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地咽下去,
  “陆世子风姿卓绝,不过他家世显赫,镇国公必也出力不少。”
  “你这就错了,”说话的是谢知鸢觉着眼熟的那位贵女,她不紧不慢抿了口热汤,润润嗓子,这才道,“你们不知陆夫人之事?”
  陆夫人?
  谢知鸢眼睫忽闪了一下,贝齿也不自觉咬上木勺,那边温婉的女声还在继续,
  “我家有个婆子,原是陆府的老人,她于上月归家,但我娘总想看看陆府的规矩如何,便重金将人雇了过来,她私下同我讲,陆夫人规矩甚严,近些年在佛堂闭门不出,也对子女不管不问,听闻此事与陆世子有关。”
  其他人也不是头一回听闻此事,纷纷笑话她,那贵女不甘落后,咬唇道,
  “还有呢,说是陆世子儿时亲眼撞见了陆夫人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报到侯爷那去,才有了——”
  于女人而言,不好的无非私德有亏那一档子事,
  “孙悠!”另一位样貌娇俏的女子当机立断打断她,“这婆子怕是脑袋不清醒,嘴巴也开始不利索起来,偏只有你会信此等胡言乱语,这般乱嚼舌根的下人还不快打发了去?”
  其他人怔愣过后,也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两只耳朵,旁的事还好,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无人在意,可此事事关一品诰命夫人的清誉,就不是她们能讨论的了,更遑论此处鱼龙混杂,保不齐她们这些话被哪家的暗卫给听了去,届时便是本家也守不住她们的命。
  “是呀是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快喝这汤,都要凉了”
  孙悠方才只是气劲上头,回过神来也心虚地扯了扯嘴角,“是我着了道,那婆子确实神智不清,请诸位多多担待。”
  许是方才名为孙悠的女子语出惊人,其余贵女们纷纷改了口,扯回话题聊起近日京中时兴的口脂水粉来。
  额角忽地被个硬东西戳了一下,谢知鸢回神,她缩着鼻抬眸,果然便见到谢知礼吊儿郎当的那张脸,手里还举着没用过的汤勺,勺柄正巧对着她。
  “发什么愣呢?叫你这么多声不回。”他托腮,懒洋洋诘问。
  谢知鸢下意识心虚地埋首扒碗里的霜膏,待反应过来时忙抬首,慢半拍摆了幅凶狠的表情回嘴,
  “你方才也发愣呀,我都没敲你,你倒是先打我了,小心回家后我同娘讲。”
  谢知礼嗤笑一声“小孩子家家的,”他看着谢知鸢不甘示弱的模样,慢悠悠开口,“你不服气又有何用,眼下你哥可是想到了赚钱的好法子。”
  谢知鸢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于她而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虽然她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还喜欢吃,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生起那些都是可轻易割舍的念头。
  明明也知晓“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她又舀了勺糖水,不愿让自己深想。
  思索这些不过是自找麻烦,想那史书上容易多想的文人墨客不都早早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二人仔仔细细吃完手头的糖水,才要起身离去,摊子另一端忽地传来几道熟悉的吆喝声,“小二,来二碗糖水——”
  谢知鸢眼皮子一跳,两碗?
  纤细的手指捏紧勺柄,她凝滞着缓缓扭头,果不其然,那个跟在陆明霏身后的不是她的姘头又是谁?
  陆明霏先时并未瞧见谢府兄妹二人,她脸上扬着轻快的笑意,与她错开一步的男人身形高挺,剑眉下如鹰隼般的眸始终不错一眼地望着她。
  谢知鸢暗道不好,她偏头看向自家兄长。
  谢知礼天生一张笑脸,他样貌精致,唇角总是扬起,就算是插科打诨时也透着不着调的感觉,若不是谢知鸢也脸嫩,站在一块都要误以为他才是小的那一个。
  漂亮的少年冷下向来带笑的脸时,竟有种犀利之感。
  这还是谢知鸢头一回在他眉目间窥见此种神色,就算她年初时不当心打破他珍藏许久的装蛐蛐的瓷罐儿,也没得是日的冷酷。
  “阿鸢?”陆明霏倒是毫无芥蒂地同她打了个招呼,她一手拎着盏流光溢彩的灯,另一手揪在男人的广袖上,转眸望向谢知礼时,嘴角的笑意一凝,
  她身后的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追去。
  不愧是当将军的,那气势瞬间便起来了,全然不是什么毛头小孩能比拟的。
  此时此刻,三人都静了两瞬,周身好似萦绕着众人插不进去的凝滞感,
  虽然明霏方才叫的是她,谢知鸢却惊觉自个儿不过是个过客。
  她目光下意识在桌前扫了一眼,难免对着如小山般空落落的瓜子壳痛心疾首,早知晓就嗑慢些了,不带这样没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