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祁言礼少见的失败,又让他的兄弟姐妹想起了更加年轻的时候,那个因为不敢陪伴客户下海游玩,而连夜坐飞机逃回来的他,于是纷纷冷嘲热讽,明里暗里戳着他的痛处。
  顶着外界和内心的压力,经过数日的调查,祁言礼才发现做出手脚的是方知悟。
  方知悟似乎也无所谓他知不知道,因为就算发现,祁言礼也要为了不让祁柏庭发现继而伤害到池霭,而被迫站在他的一边,将损失自我吞咽消化,替他将所有痕迹遮掩。
  数日来,祁言礼忙碌而疲惫,经常只有四五个小时的睡眠。
  所以每个处理完工作的深夜步行来到池霭的小区,在她的窗户外偷偷陪伴她一会儿,于祁言礼而言是一天中最放松且幸福的时刻——这种幸福甚至消除了他精神上的沉重负荷。
  靠近小区后墙的车道一侧,很少有人车踏足,但又是最靠近池霭卧室的位置。
  相隔帘幔的笼罩,里头的灯光有时候亮着,有时候熄灭。
  祁言礼会凭借这些细节猜测池霭正在里面做些什么。
  然而今天,他却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发现了一辆牌照陌生的跑车。
  池霭的核心人际关系向来简单,圈子里也没几个大富大贵之人。
  只消一眼,祁言礼就猜到了跑车的主人是谁。
  他谨慎而无声地抬步走进,来到后视镜的死角。
  借着路灯的光亮,他发觉跑车在晃。
  轻微的、缓慢的,时而又有些剧烈。
  刹那间,祁言礼立刻明白了那辆车里正在进行着什么。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风水轮流转,祁言礼想不到狼狈窥探的捉奸者这么快就变成了自己。
  他用力将指甲掐进掌心,希望借助剧痛让内心冷静。
  跑车的晃动还在继续。
  不用照镜子,祁言礼也能猜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
  ……方知悟毁掉了他的合同项目,现在又趁着他分身乏术,来勾引池霭。
  数道念头转过脑海,祁言礼却仿佛脚下生根一样立在树影里动弹不得。
  疲惫、嫉妒、愤怒……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汇聚在喉咙之间,他恍然间听到了齿关碰撞的极端声响,可反映到现实之中,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缄默地站着。
  站立注视着跑车每一次地摇晃,都仿佛千斤沉石重重砸在自己心上。
  ……
  祁言礼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当车内的偷欢渐渐平息,那合金构成的车门也就此开启。
  他意识到其中的偷情者马上就要出来,纵使再不甘愿,也只能后撤退到树影之后。
  好在,出来的人仅有池霭。
  她披散着黑发,洁白的毛衣裙拉高微微遮住下巴。
  除却裙摆处有一点轻微可不计的褶皱外,她整个人平静恬淡,一如往常。
  方知悟没有下车,他还处于难言的状态,不好起身,只能等着池霭靠近驾驶室同他告别时,压低声音黏黏糊糊地对她撒娇:“霭霭,我真的不能进去吗?我想陪着你睡。”
  池霭揉了揉他发烫的耳垂:“乖,回去吧。”
  她和煦又不容分说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方知悟只好告诉自己,来日方长,起码这次是一个好的开头。
  他目送着池霭转过身从绿化带的另一旁绕进楼道,稍微平息了下欲念,就想开车回去。
  这时候,后视镜里却出现了一道漆黑的男人身影。
  祁言礼从树木后面快步走出,仿佛怨毒的游魂静静立在他跑车的三米处。
  方知悟不假思索,一个眼神交换就明白了他看到了什么。
  他无比快意地勾起唇角。
  目光逡巡过池霭坐过的位置,在车座的缝隙间找到了激情时从她发梢滑落的发圈。
  某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滑过。
  他拿起扔在旁边的大衣,将发圈缠绕在指尖,推开车门朝祁言礼走去。
  近到压低声音也能够听清话语的距离时,方知悟停下脚步,抱起手臂,笑意得意甜蜜:
  “让我看看这是谁——”
  “日理万机的祁总,怎么会在这里做贼一样的偷听?”
  祁言礼英俊的面孔带着肉眼可见的苍白和憔悴。
  在黑色长衣的衬托下,他的眸中压抑的剧烈毒液几乎要满溢出来,将方知悟所在的整个世界腐蚀殆尽:“……那你呢,说着鄙视小三,自己还不是做出了同样的行径。”
  “是你说的,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他的对面,方知悟的眼神亮过了漫天星辰。再次重复起这句可笑的话,他哈地一声半弯下腰,“是我当初想不明白,现在我想清楚了,只要我被爱了,那小三不就变成了你吗?”
  祁言礼说不出话。
  如果可以,他很想和方知悟同归于尽。
  可在池霭灯还未亮起的卧室前,他们这对彼此之间因爱不共戴天的仇敌只能冷冷相望,在脑海中幻想着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将对方用各种酷刑杀死的场景。
  方知悟等不到祁言礼的回答,向前一步,用力抓住了他握紧的右手。
  一根一根,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将对方的手指掰开。
  骨骼不堪承受的咔咔声在两人之间接连作响。
  最后,方知悟将缠绕在指尖的发圈放进祁言礼的掌心,他对祁言礼微笑,亲昵语气一如往昔:“阿言,这是霭霭遗落在我车上的东西,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记得替我还给她。”
  第87章
  公司的实习彻底结束, 池霭却没有待在家里放个短暂的假期。
  朝九晚五的场所变成了大学的图书室,她时常为了自己的论文借阅各种资料,幸而新的住处离学校还要更近些, 否则来来回回的交通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方知悟依旧雷打不动地固定跟她道早午晚安, 且并不在意能否受到对等的回复。
  对于车上发生的事情,谁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方知悟的做法让池霭感到满意,连带着对待他的态度也稍微热情了一点。
  这天中午方知悟叫她出来吃饭,她刚完成一部分影视资料的搜集, 便顺势答应。
  方知悟约她的餐厅离大学不远, 再多走几百米就能抵达和宋雨时去过的餐饮一条街。
  冬日午后, 推开玻璃门迎面拂来的舒适暖意,让早上七时起床的池霭有点昏昏欲睡,她喝了杯侍者先行送上的摩卡咖啡,餐桌对面的方知悟说道:“霭霭,你想吃点什么?”
  这件餐厅供应的菜品是一些西式各个地区风味结合的创新菜,浮纹精致的厚纸菜单上,每道名称冗长的菜肴对应的尾缀不仅标注了价格, 还特地注明了大致烹饪时间。
  池霭抽空看了眼,一向对西餐不太感冒的她把菜单递了过去, 另手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 打算趁着间隔在word文档里再增添几笔:“你看着来, 我都可以。”
  “我要一份海陆空三明治, 鳌虾海胆饭和你们餐厅当季的甜品。”
  “再给对面的小姐上一份神户牛里脊配棕榈芯,一份雪蟹黑松露塔塔。”
  这家高级餐厅更像是方知悟的食堂, 他接过菜单随手放在桌上, 熟练地报出几道菜名。
  “好的,方先生。”
  侍者摸不准第一次来的池霭的口味, 又问道,“请问牛里脊要做成几分熟?”
  “全——”
  “全熟,以及雪蟹也不要做成半生状态,我的未婚妻不喜欢任何生食。”
  池霭的声音和方知悟的叮嘱同步响起。
  池霭原本担心方知悟又会擅自主张替她选些五分、三分等不能接受的熟度,陡然听见青年贴心到连雪蟹都吩咐了要全熟以后,她眸光微微一闪,没有再继续开口。
  侍者态度恭敬地将方知悟的要求记录了下来,说了句“请稍等”后便把空间留给二人。
  “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你说牛排要全熟的都是土包子。”
  池霭打字的手指不停,口中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方知悟略显窘迫地揉了下秀丽的鼻尖:“那都是想要引起你注意的幼稚行为,跟初中生会扯有好感的女生的辫子一样,霭霭,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池霭挑起唇角,对他的认错报之一笑。
  或许有些东西在许多年前自己会耿耿于怀,但现如今她再提起也只不过将其看作趣事。
  池霭笑过以后,气氛转向静谧。她专注地望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朴素的棉衣长裙,没有化妆,与周遭小提琴悠扬、灯光明亮澄黄,看起来很适合约会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方知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今天约她出来的目的,把手肘支在铺着绸布的餐桌上,捧着下巴对她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也没怎么社交?”
  池霭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叫方知悟看清楚word最上方标题的“论文”大字,又转回自己的方向说道:“想社交也没时间,现在对我而言,写完论文顺利通过答辩最重要。”
  “你这么说,我接下来的话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
  彼此坦诚心肠后的相处,叫方知悟明白池霭不喜欢别人在大事上对她有任何隐瞒。
  他索性把决定权交到池霭手里,抛出了话题看对方如何接下去。
  闻言,池霭抬起头来,视线终于落到方知悟身上:“以前也不见你这么喜欢卖关子。”
  那就是想听了。
  方知悟的心因即将吐露的秘密而泛起细小隐秘的涟漪,偏偏面上做出十足的平静:“前段时间祁伯父组了个饭局,邀请了我父亲、春夏集团的陈伯父,还有其他几个圈子内的老朋友,在饭局公开了陈诗蔚下个月就要跟祁言礼举办订婚典礼的消息。”
  这原本只是些捕风捉影的内容,因着两家掌权者态度暧昧才越传越广。
  如今当真确定下来,大约祁言礼做过抗争也无法更改。
  方知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他想自己果然说中了,归根究底祁言礼的翅膀还没有完全长硬,又怎么拧得过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在祁家地位高低的祁柏庭。
  而按照池霭的个性,无论祁言礼的婚姻是否只是表面功夫,她都不会再沾染分毫。
  那么,除了那天照片上的青涩少年……
  想到这里,方知悟默默攥紧了那张被他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情侣合照,又觉得这种空有长相其他一无是处的竞争者充其量不过是池霭住腻了家里,在外面随便找的酒店而已。